2008年汶川大地震，仗義的港人有錢出錢，有力出力，更有專業人士親自到四川救災；有義工與四川同當地災民結下不解緣，亦有港人如星星之火，推動其他人協助災後餘生。不過，隨著對內地的矛盾情緒萌生，以及社會撕裂，有本港義工在佔領事件之後，選擇脫離到內地救援的行列。

災後情況歷歷在目　周育賢：接載傷車的車不斷不斷來

「從（醫院）窗口望落下面，見到一個很大的（臨時）急症室，排了數十張床，過百個醫護人員企在下面，等接載傷者的車到來。」屯門醫院矯形及創傷科部門主管周育賢，10年前是本港醫管局派赴四川的4人先頭部隊，災後第三日抵達成都。在地震中的傷者，在災區經簡單治理後，會送到成都華西醫院，作進一步治理，「你不要以為（送傷者來的）是救護車，那些不是救護車，而是普通的14小巴，或者旅遊巴。車輛一來到，醫護人員就衝出去，將躺在擔架的傷者，由巴士的窗口拉下來。

當日醫院牆壁的裂痕、傷者身上的灰塵，以至當刻的心情，周育賢仍然歷歷在目：「其實好得人驚……病房和走廊通通已經爆滿，下面（接載傷者）的車又不斷不斷來的時候，你可以想像，你見到的（傷者）只是這數百個，可能仍然有一萬幾千人，在災區外面是這樣等待救援，那時候心理上有很大壓力。」

有醫生慕名請纓　冀赴川救災

能夠成為醫管局派赴當地的先鋒，全因周育賢曾經接受過災難應變訓練。在災後不足24小時，醫管局高層已經要求他組織一隊人馬到當地，「我話無問題，你給幾個小時聯絡。於是我馬上找一些心儀的同事，例如做創傷、專做傷口護理的專科護士，解釋情況。我向他們說『你不要馬上應承我，先打電話與你丈夫談一談』。但他們的答案，每個人都是一樣，說『不用問家人了，周醫生，我應承你』。」他甚至收到一些不認識的醫管局內科醫生的電郵，請纓希望自己可以帶他一起參與救災，可見當日香港醫生的熱誠。

這個在華西醫院兩個多星期的經歷，令他與四川結下不解緣，之後幾乎每年都向醫院請假，到四川做義工，透過本港和當地的志願機構，以醫生顧問的身份，為在地震中受創傷病人的後續跟進治療，提供意見。

親為山區女孩換髖骨節　改變對方一生

令周育賢最難忘的，是2010年協助一個當年18歲的山區女孩子董翠霞。她在地震中受重創，康復後髖關節急速退化，痛楚程度更令她不能如常到學校上課，「對一個住山區女孩子，不論走路、蹲地等，髖關節都十分重要，要被迫輟學，她當時一點笑容也沒有。」周育賢大膽提出，可以為她做鮮有在年少病人身上做的更換人工髖關節手術，但志願團體找不到當地醫生，但有善長承諾保送她到香港動手術，最終在3個月後，董翠霞到香港屯門醫院動手術，「做完手術就開心了，在機場還笑著擺甫士，拍了一張照片傳給我們。」手術賦予她一個2、30年壽命的人工關節，也成功改變董翠霞一生，她重新上學之後追回課業，現時已經大學畢業，從事幼兒護理，雅安地震時更曾經赴當地做義工振災。

災後心理輔導協會總幹事杜永政，同樣在過去10年一直跟進川震災民情況，當日成立專門做災後心理輔導的救災組織，亦是因川震而起。

問災區小朋友想要什麼　對方說「要爸爸、要媽媽」

在災後兩星期，杜永政以一個心理學會成員的身份，到災區做義工。他們最初一籌莫展。杜永政憶述，當時抵達一個接濟災民的軍營，見到很多小朋友沒有鞋和書包，一群義工特地漏夜到批發市場，買了很多鞋和書包，打算派發給他們，但很多小朋友仍然不斷哭泣，「有個5、6歲的小女孩，推開我的手，說不要鞋，不要書包，我蹲下來問她，『你要什麼啊？』怎料她說『我要爸爸、我要媽媽』，當時我呆一呆，不知如何反應，後來才知道，原來營內的小朋友，父母大概已經過身。」

這件事令杜永政回港後，與其他義工不斷反思和討論，即使籌到多少千萬、多少億，也不能為這個女孩找到爸爸媽媽，要如何才能真正開解災民。杜永政於是成立協會，招募義工專門從事災後心理輔導，四川是協會首個，亦是最大規模的服務地點。由於情緒受困擾的災民太多，他們更培訓當地人協助做輔導工作，當中不少當地輔導員又再繼而成立志願組織，協助不同災後受創的指定群體。

港人川震後對國家認同創新高　災後十年見底

一場災難，不單加深川港聯繫，更激發港人對內地的感情。港大民意研究計劃的身份認同調查顯示，認同自己是「中國人」的香港市民，在2008年6月，創回歸以來的最高峰，有近4成人認同自己是中國人；不過災後10年，輾轉見底，回答同一條問題的受訪者，只有不足一成半認同自己是中國人。

杜永政亦話，在2014年佔領事件之後，有少部份年輕的輔導員義工，不願意回內地幫忙，「很明顯有些義工，以往出開隊到四川等地，但不知為何突然會中斷了……明顯會有一批義工，只會到日本、台灣或其他國家，但之前一直會到內地做義工。」

佔領後少數年輕義工拒赴內地

然而，杜永政不論在培訓新義工，或是到大學講課時，都會反覆強調，積極和正面的重要性，「當我們看到別人做得不夠好的時候，我們是不去協助、不去做；抑或嘗試比他們做得更好，或者令自己能夠補足得到對方做得不好的地方。後者會令社會變得不一樣，會更加積極和正面，或許有朝一日別人也會欣賞你做的事。」

周育賢相信香港的醫護人員，面對災難時會一貫專業，不會有政治考慮；但即使不是災難，他亦希望年輕醫生，珍惜到內地開眼界的機會，就如他協助的山區女孩一樣，好好把握機遇，「跟她（董翠霞）做手術時，我很認真跟她說，我承諾，你在未來25至30年，會有一個可以用得到，不干擾你生活的髖關節，但我希望你好好掌握這25至30年。最終她很乖，很快追回錯失的學業。這是一個好清楚的例子，每一個人只要有機會，一定會做出成績。我想香港的年輕人也是一樣，不論怎說，我們始終是中國人，怎可能說毫無關係？如果你承認（赴內地）是機遇，就應該好好掌握。」

記者：雷子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