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四之後,由港人展開的「黃雀行動」,營救不少學運領袖同民運人士到海外。曾任支聯會副主席的朱耀明,憶述當時主要負責照顧逃到香港的民運人士,以及向外國政府游說接收,一共協助四百多人。他說,法國政府當時率先接收從內地逃亡民運人士,令「地下通道」打開;而過程中有不少記者、文化界等人士,協助民運人士逃到香港,移民海外的港人亦有協助接濟。

朱耀明記掛的其中一個流亡的人,是護送學運領袖柴玲和封從德逃到法國的「無名英雄」。他對所有流亡民運人士的寄望亦很簡單,不是要當偉大的領袖,而是做個好人,好好地生活。

法國領事秉人道主義接收民運人士

曾任支聯會副主席的朱耀明,八九年在當時支聯會主席司徒華邀請之下加入秘密的「黃雀行動」,營救內地學運領袖和民運人士。他的主要工作是負責照顧逃到香港的民運人士,以及向外國政府游說接收。

他說,當初加入時,法國政府已經率先願意接收學生領袖李錄和學者嚴家其,亦是令「黃雀行動」這條「地下通道」打通的主因,「他們(法國政府)不接收,地下通道是不會通的⋯⋯(因為)港英政府當時沒有什麼政策,只能說(如果)他們來到(香港)有外國政府收留,(港府)就可以『隻眼開隻眼閉』幫忙。」

他大約一年多前,親身探望當年主事的時任法國駐港副總領事孟飛龍,特別向對方道謝,「當時我問他一個問題,當時作這個決定,有無問過上頭?他用一個較幽默(的方式)去回應說,『一個人尿急你要問誰?要救一個生命,還要問什麼?』」朱耀明形容,深深體會到對方的人道主義精神。

民運人士憑卡片聯絡香港記者等成營救線索

「黃雀行動」雖然秘密,但前中後期亦不乏間接參與的港人。當年民運學生憑手上名片,聯絡到香港記者、文化界或者出版界人士,成為營救線索,甚至有民運人士,由記者犯險幫忙帶路。

後期愈來愈多民運人士獲營救到港,等候外國批簽証,租住大埔尾和赤泥坪村村屋的大學生,騰出單位讓民運人士暫住;到八九年約十月,美加繼法國後「打開門」願意接收民運人士,條件是他們要取得監護人簽証,朱耀明聯絡美加的移民港人組織和教會,對方都大力襄助,接濟民運人士,協助他們找住處和工作等,「我覺得香港人那種熱心令人佩服,香港不單只辦地下通道,民運人士送到外地,亦是香港的移民照顧他們。如果港人不是有這麼大的網絡,我相信這些都是(黃雀行動)困難的地方。」

有學生領袖被黑社會挾持到港收贖金

由八九年到九七,「黃雀行動」共協助了400多人,當中130多人是在安排下救到香港,亦有300多人屬朱耀明口中的「自由行」,即是自行偷渡到香港,再聯絡支聯會協助。朱耀明憶述,有兩名民運人士,是被黑社會挾持到香港「收贖金」,其中一個是學運領袖程真。

朱耀明要管理多個逗留香港的民運人士營舍,箇中亦有不少煩惱。其中營地有一個規定,是不能談戀愛。但要阻止並不容易,最終不幸的事來臨,他們要棒打鴛鴦,「其中一對男女在營地戀愛,很不幸,一個女的取得美國簽証,男的取得法國簽証,結果他們不肯離開⋯⋯我很同情他們,但在我們來說,走一個,我們壓力也減少一分,無辦法之下都要迫。很憤怒地責罵他們都試過⋯⋯所以這類分歧是在營內最難處理。」

民運人士滯港戀愛 要棒打鴛鴦

朱耀明更憶述,誰先取得簽証離開、誰未有國家願接收等問題,經常令營內噪動不安,「後來我們試過,當有些人要走時,營長想辦法將他們的行李,從天台吊下來,訛稱他們出去買菜,目的是當刻不讓營友知道他們要離開,使他們心情不用這麼大波動。」

朱耀明近年到歐美,探訪了二十多位流亡人士,當中除了知名的學生領袖,還有一個人特別令他掛心,「陪封從德和柴玲來(香港)是有第三者的。這個第三者一直無人提起,我也不能提。這人可說是無名英雄⋯⋯因此這次(六四)三十周年,一定要見到這個人。」

無名英雄陪柴玲封從德來港成逃亡者

朱耀明以化名「阿洪」稱呼對方,1990年陪同封從德和柴玲到港後,未能回到內地,最終與兩人一起前往法國,「他只是一般人,是行船的⋯⋯當年他放棄了在內地的一切,為了幫助這兩位學生。他到巴黎時,是最困苦的人,因為他並不著名,沒有援助,要學習法文,自己打工。」

朱耀明提起「阿洪」時,亦感到很欣慰,「過程中他有一個教母,是一個在香港教了17年書的修女,在他最艱苦時幫助他,這次見到他已經成家,有穩定工作,也有時間參加公共事務⋯⋯見到他,我真的很開心。」

朱耀明:苛責「食民運飯」不公道

學生領袖流亡到海外,部份人被批評「食民運飯」。朱耀明形容苛責的人不公道,「(他們)不在自己國土,連食飯都有困難,連工作都有困難,你想他們做什麼?」

朱耀明說,對當天的學生領袖,寄語一直都好簡單,「我只秉承著,要做個好人,找一份工作,好好地生活⋯⋯我從來都不會如外人這樣看,說他們要做很偉大的領袖。(事實上)他們去到美國,面對競爭,做什麼領袖?要打入主流社會已經很艱難了。」

記者:雷子健